希希乐

如何不让饭油擦在我的袖子上

《请拼写出英雄的姓名(上)》

在欢呼声里,被淹没的是——


哈萨亚是英雄的意思,这是一个非常寻常的名字,大概在马萨德尔最热闹的街道上大喊一声:哈萨亚,会有不下五个人回头,不分男女老少。这是因为他出生的村庄玛萨德尔是著名的出过龙骑士的村庄。在三百年前,一名少女告别父母远走异乡,在回来的时候已经授勋成为王国注册的龙骑士。即使在三百年后,整个人族领地里,记录在册的龙骑士目前在世的也不过五人,并且其中两人的龙骑士身份是世袭继承下来的。龙骑士已经成为了勋爵类的象征,而不是真正地使龙弯下高贵的头颅,为他们所臣服的存在。独身一人,不依靠军队的协助,而使一条成年巨龙心甘情愿地签下契约,这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极大的荣耀。


马萨德尔在三百年前只是一个低洼地的小村庄。但在三百年后建起了专门的龙骑士训练学校,周围的城镇里为了让自己的孩子未来也能成为龙骑士,花大价钱让他们到这里来学习。他们恪守着非常严苛的作息规律,哈萨亚在清晨起来练剑时,会听到一墙之隔的学校里发出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他攀上墙,看到的是一双双憧憬的眼睛。他们虔诚地望着在简陋的广场正中央的骑士盔甲与被盔甲覆盖到脚趾的巨龙雕塑。爬墙虎缠住了哈萨亚的小腿根,让他凝固在原地,那些狂热的表情,时常会让他觉得困惑,像是第一次吃鱼时狼吞虎咽囫囵吞下,他不知道鱼原本是有刺的,所以他无法准确地说出卡住他喉管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哈萨亚表情空白地看着他们机械地挥动着手臂,劈斩下去,穿上统一形制的供给青少年穿的盔甲,青春洋溢的脸被关在了铁栅之后,只露出他们的眼睛。


他的父母给他取了这样一个名字:哈萨亚,是为了让他像那名成为龙骑士的少女一样,成为真正的英雄。哈萨亚走在街道上,眼前似乎会被虚假的黄金、那些一碰就碎的金子笼罩,名叫龙吟的杂货店、名叫骑士伙伴的武器锻造铺子,肮脏窄小的酒吧总是带着不干净的污垢的玻璃杯带上骑士与龙的元素就会迅速地畅销。但哈萨亚的心中一直有一个巨大的谜团。马萨德尔因三百年前的龙骑士而闻名,自此之后,曾经连城邦联合地图都会经常忽略掉的小地标,声名大噪。只要说龙骑士之乡,其他人就会迅速地联想到马萨德尔。村子里的新生儿,以哈萨亚(英雄)、伊利塔(龙骑士的称谓)为名的数不胜数,在这三百年里,对于龙骑士的狂热瘟疫一般绵延至今,让所有村民的身上、灵魂里都浸泡在这种虚无的骄傲之中。唯一感到奇怪的是——这座以龙骑士而闻名的城市,从未告诉过他,那名驯服龙骑士的少女的姓名。


小时候的哈萨亚,如同村子里其他的小孩子一样,对传说中的英雄人物充满了狂热的憧憬。在买到限量版的粗制滥造巨龙木刻雕塑后能高兴一个下午。在失眠的夜晚,他缠着他的母亲给他讲关于那名龙骑士的故事,母亲把传说故事都杂糅在一起,说了一次又一次,说伟大的龙骑士,她热爱她的家乡,不忍心看到马萨德尔在联合地图上都经常被忘掉,于是只身一人来到了巨龙栖息的深海之下,她得到了巨龙首领的认可,并且带着它们族群里最强大的龙回到了家乡。即使讲过了几百次,每一次哈萨亚都能听得津津有味。直到他在学校里找到了陈列柜里陈列出来的王国颁发过的第一张城邦联合地图,发表的时间在一百三十七年前。像是原本坚固的、由积木搭建起来的信仰某一环忽然崩塌,于是全盘开始摇摇欲坠。哈萨亚继续翻阅典籍,希望找到更多关于传说中的龙骑士少女的故事,在这时候,他发现,除去对于她这项功勋的的溢美之词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一项对她本人的描述。她没有姓名、没有来历、没有家庭、甚至没有对她成为龙骑士之后的成就做出任何描述。她仿佛是驯龙者学院里忽然被推起的那一尊石膏雕塑,之后长长久久地被沐浴在日色里,于是镀上了一层金粉。那被包裹在严实的盔甲之下的少女,连性别也模糊,比起人,更像是雕塑一样的符号。


但哈萨亚更在乎的是,更想知道的是她去了哪里。成为了龙骑士之后,那不知道姓名的英雄她去到了何方,她为何下落不明,为何她的生平,她离开马萨德尔的原因被各种狂热的演绎隐藏,那些天花乱坠的溢美之词,更像是在努力地掩饰着真相。他更勤奋地练剑,他想要拔出龙骑士留在故乡的剑,传说中,只有她的继承人才能够成功地拔出它,但三百年过去了,从来都没有人做到过。


马萨德尔有许多个哈萨亚,他们想要成为英雄,成为龙骑士,名扬天下,或者证明自己的价值,但只有哈萨亚想弄清楚她的去向。


请告诉我,我的英雄,请告诉我你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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