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希乐

如何不让饭油擦在我的袖子上

《请拼写出英雄的姓名(下)》

太阳威慑她:不要重蹈覆辙!

 


马萨德尔的地形像是一柄断剑,狭长的低洼地,楼房和集市顺着高耸的山坡建造,蔓延到尽头的时候被一仞险峻高山隔断。在未曾凿通山窖之前,要离开马萨德尔只能越过这重阻碍。在古老的传说里,那名威风凛凛的龙骑士,在还是少女的时候,告别了父母,徒手翻越过了这座险峻山峰。而当她回来时,龙翼遮天蔽日,小儿惶然误以为天狗噬日,等到马萨德尔的居民们抬头瞭望那重阻碍他们与外界互通上百年的山峰,一名穿着亮银盔甲的骑士正站在龙的脊背上,而她手中的长剑深深地插进了坚硬的岩石之间,龙吟震慑着人的耳鼓膜,那是因为见到超越自己想象极限的庞大事物情不自禁地想要跪服的感觉,在那时候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情,一同抬起头。要比看烈日要更认真虔诚,毕竟日复一日的燃烧,让太阳也变成了悬在头顶的火球,可那是龙啊,是龙啊!

 

原来只在传说故事里的龙是这样的存在。以往觉得像是天堑一般的山峰在它的体魄的倾轧之下,也显得渺小起来,只像是一块岩石,充其量是更大一些的岩石。原来山在遇到比它更强大健壮的生物时,也是这样一块普通的石头,而不是让他们的城镇逼仄,无法继续蔓延休养生息的天堑。

 

那座山没有被推平,但是它再也无法把马萨德尔限制在这样低洼的峡谷里。那振翅的巨龙飞过了半个人族部落,许多骑兵追随着它翅膀的阴翳来到了马萨德尔,这被遗忘的城镇,五百住民甚至都未曾在王国人口普查中录入过姓名,忽然之间就被人们发现了。有王国的士兵和工人来开凿着山路,为他们牵起了栈道,还有各式各样慕名前来的人来向他们询问关于龙骑士的事情。但是龙骑士与她的龙早已离开了这里,唯一留下的是她深插入岩石之中的巨剑,自那之后,每一年都有无数人试图把它从岩石中拔出,但全都失败而归。

 

哈萨亚想要攀上那仞高山,想要做到这一点,他需要打败所有的挑战者,作为最有潜力的龙骑预备役才能有资格进行这项挑战。他扛着他的长剑立于长巷末尾,从日出站到了日暮,没有人能从他的剑下度过。旁边围观的人纷纷称赞,他是真正的剑客。但他输给了最后一名挑战者,那是龙骑学校的院长,他对哈萨亚说,你若想要攀登那座山峰,从山上拔出巨剑,就必须要做一个选择。哈萨亚问他:是什么选择?院长说,你是那名龙骑的后裔。

 

哈萨亚说:她没有后裔。

 

院长说:你是她的后裔,她的剑唯有她的后裔才能拔出。他金灰的眼睛让哈萨亚联想到鹰隼,并且时时地重现在他的梦中,那双金灰的、没有睫毛的眼睛高悬在他的世界里,直勾勾地看着他:你是她的后裔。

 

在成为英雄之前,哈萨亚率先学会了说谎、学会了妥协。但作为失败者的他依然被准许来到了山脚之下。因为长久以来攀爬山脉想要拔剑的人的踩踏,山脚下光秃秃的,没有任何植物生存。院长对哈萨亚说:你一定能够拔出这柄剑来。哈萨亚不懂为何他会如此笃定,当他询问他时,他仍用那双冷漠的眼睛描摹着他面部的轮廓,他说:等到你拔出了剑,一切就会明白。

 

要去攀那座山峰,再拔出那柄长剑。从无数的谎言里寻找到唯一的真相,寻找到他的英雄的姓名。哈萨亚的手被岩石割得鲜血淋漓,他用牙齿咬住匕首,深深地插进岩缝里,又用脚踩在上面,石渣簌簌地飘落进伤口里,他时常会疼到痉挛。但他的心中始终有一个目标,清晰而明亮,照耀着他。他想要知道她的姓名。

 

爬了三天三夜,饥渴交加的哈萨亚终于爬上了最高的山峰,那岩石之间一柄长剑在月光之下普照中银光雪亮,三百年之后仍像是三百年前一样光亮如新。在他靠近的时候,他听到了剑发出一阵阵熟悉的嗡鸣,与他梦中相同的景象,他受到引诱一般逐渐靠近着它。那血迹斑斑的手最终握上了那柄长剑。

 

少女离开了故乡,她想要逃离狭窄的马萨德尔。但当她翻越了山峰之后,从春天出走,走进凛冽的寒冬,又从寒冬走向空无一人的雪原,是这样辽阔、辽阔且痛苦,她是缥缈的坐标,是在猎猎北风中飘落的雪花。而这样的痛苦她却无人可以分担,她只能不停地走,因为一旦停下脚步就会被冻成雪原里的冰碑,最后她无望于旷大的世界,坠入了冰窟,一直下沉,在最深的海底,遇到了她未来的伙伴。她扛着她的长剑,踩在冰龙的脊背上,冰封蔓延的顽疾,她成为了旷世的英雄,可在深夜时,她对自己的伙伴说:我仍觉得痛苦。龙长吟一声,用它金灰色的瞳仁凝视着眼前的朋友:那就像是斩断恶人的头颅一样,用你的剑,切割掉你的痛苦。

 

她伤痕累累地回到了她的故乡。她是归乡的英雄,得到了鲜花和赞誉,那些狂热的目光让她感到不适,她对自己的龙说:这不是我想要的,我觉得我正在被树脂包裹着,成为大雪里的寒冷的塑像。她说:我不是英雄。而狂热的信徒们要把她捧上神坛。她说:我已经足够疲惫了,请不要这样。但他们呼唤着她的名字:哈萨亚、哈萨亚、哈萨亚!

 

这不是我的名字!她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她不是英雄。

 

她不愿意成为英雄,不愿意在这样的狂热里变钝,变成生锈的剑。她阻止、威慑他们前进。最后她决定像是自己朋友建议的那样,平和地与它解除了契约,最后的她站在山峰上,将自己的长剑插进了岩石缝隙之中。马萨德尔的居民们看到太阳下坠的样子。成为龙骑士的女儿又重新变成了最普通的人,于是岩石又会重新变为天堑,他们又会成为被历史、被王国抛弃的遗民。在患得患失的恐慌里,不忍对故乡民众动手的少女无法转圜地再次被狂热包裹:哈萨亚、哈萨亚、哈萨亚。于是哈萨亚就成为了她新的名字,她出生就是为了成为英雄。

 

那就像是斩断恶人的头颅一样,用你的剑,切割掉你的痛苦。一双巨大的、属于龙的金灰色瞳仁凝视着她。她选择第二次攀爬上山峰,无处可去的她拔出了她封印住的长剑,在山峰之上自刎。她说,她不要当英雄。于是她的魂魄经过三百年重新聚拢,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的父亲对她说:我要给你取一个名字,哈萨亚,它是英雄的意思。他把幼小的婴儿抱在太阳之下,它像是羽毛一样轻盈,紧闭着眼睛,皱巴巴的一团,接受着太阳的洗礼。

 

哈萨亚看到自己已经拔出的长剑,岩石崩裂,山脚下传来悠长的龙吟声,那银白色的巨龙弯下了自己的头颅,贴在哈萨亚的手边:我的朋友。在他俯瞰之下,那些狂热的眼睛又重新紧随于他的身上,像是出生时第一次被太阳普照,他觉得自己的浑身被烫伤了一般。

 

那时候,哈萨亚意识到,他不可转圜地又重新走到了相同的路上。



——


3.5


这种模式好像也不是很行,一天写一点,时间不够我来修改,先写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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